(10)
行星上的狗尾巴草汇聚成一片青灰色的海洋,海洋里住着一只灰黑色的猫。
它每天的事情就是数自己到底有少根狗尾巴草,要数完这些狗尾巴草需要足足一百一十天,有的时候会数多,猫就会非常开心,然后休息一天,数得少了就大发脾气,再数一遍。
伽罗跟着猫看了一天的狗尾巴草海——这一天刚好是猫休息的一天。
“你好。”
“你好。”
“你是谁?”
“我是一只猫。”猫清理了一下自己的爪子。“你可以叫我k。”
“这是谁取的名字呢?”
“我自己取的。”
“我可以跟你玩吗?”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被一个人驯服了,我不想跟除了他以外的人玩。”说完,猫觉得“驯服”这个词不太好,又耐心补充,“或者换句话说,那个人为我取了名字,我只想跟那个为我取了名字的男孩玩。”
“你有两个名字!”伽罗惊呼。
“当然。但是我自己取的名字跟那男孩为我取的名字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我为自己取名字,是为了方便区分我与其他的猫,以防将来某一天有什么人来到这里,他们不知道如何称呼我,就像你一样。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只是一个别人称呼我的代号,谁都可以叫这个名字,他们叫我时,我可以选择假装我不叫k,也可以选择理他还是不理他。”猫的尾巴左右摇晃着,金琥珀色的眼睛里承载着满满的对远方的期待。
“可是那个男孩给我取的名字是不一样的,这个名字只有我跟他之间知道,就像我们共同的秘密,哪怕别人知道它,也不会明白它背后所代表的属于我们之间的联系。只要他来这里,只要他喊出那个属于我的名字,我就知道是他,我会从无数人的呼唤之中,从狗尾巴草丛里探出脑袋,用我所能够迎接他的最快的速度去到他的脚边,蹭蹭他亲亲他,那个时候,我甚至会快乐地想要喵喵叫。”
伽罗伤心地说:“可是我的花不愿意我为他取名字。”
“那可能就是他还没有准备好。”猫随意地回答。“这是你跟你的花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
“他为什么不愿意我为他取个名字呢?”
猫仅有的耐心终于耗光了。
“听着,小孩儿,我对你和你的花之间的故事没有任何的兴趣,我每天在这里最大的意义就是数我的狗尾巴草和等待我的男孩,你们的故事,这里路过的每一个人的故事都与我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你是从别的星球来的,所以我格外开恩优待你一回,但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他说,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说的对,重要的东西当然要交给重要的人。”
“我不算它重要的人吗?”伽罗锲而不舍地追问,“毕竟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为他浇过水,翻过土,施过肥,盖过玻璃罩子,陪着他数过天上的星星,这样还不能算是重要的人吗?”
猫不耐烦地回答:“是的,当然重要,可是他的重要的东西跟你的重要的东西比起来真是少得可怜。”
说完,他跳进了狗尾巴草从里。
“再见。”
这一次,伽罗没有回应。
(11)
他在草垛上坐了整整一天,看着一片整齐的海浪上那一点不和谐的动静,那一小块狗尾巴草被猫压得向四周翻折,他看见猫在青灰色的狗尾草间惬意地舒展身姿。
狗尾巴草有一大片,伽罗张开双臂也圈不住的大,而猫只有那么小的一点。
他从这宁静美丽的景象里读出了深深的孤独。
猫的男孩在哪里?猫能不能等到他的男孩?它的寿命足够支撑它等来那个给了他名字的男孩吗?
此刻,伽罗无比思念他的花。
他的花呢?花儿的生命是否短暂?他的花是否也像猫一样,一个人在一次又一次反复翻转的日夜里,在期盼与失望之间辗转?
他不知道。
无数个行星里有无数种丈量时间与生命的标准,他不知道这些标准是否能够帮助他精准地丈量花儿的生命,给出一个他的花的生命是否能够支撑他等待自己的归来的答案。
伽罗从草垛上跳下来,挥舞着手臂大喊:“嘿!猫!我要走了!”
“我要回去了!回去看看我的花!”
“然后我会跟他分享我一路上遇见的故事遇见的人,我会把你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转告他的!”
“我会再问他,是否愿意让我为他取个名字!”
狗尾巴草摇晃的频率没有变,也不知道猫到底听到了多少。
但是伽罗已经不在意了,他的心已经越过了他走过的无数行星,飞回了他的花身边。
(12)
伽罗所处的星球与花隔着多少光年我们并不清楚。
他需要越过多少大大小小的行星,期间会遇上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一个童话故事的结尾如果不是圆满的总是会勾起无数人的牵挂。
所以最后的最后,让我们展开关于一个童话结局的最圆满的想象——
当伽罗回到了他日思夜想的星球——因为有花在,他的星球才会特别——他的花正等待着下一个天黑的到来。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花的旁边,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可以替代玻璃罩为花挡风了,他仔细数了数花瓣,发现少了两片。
他看见花的另一边是自己曾经一一回寄的信件,都被花妥帖地保存在那个玻璃罩里。
“我回来了。”
伽罗小声说道。
花抖了抖叶子,温柔的声音一如那时与小小的少年告别。
“你好,你愿意为我取一个名字吗?”
THE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