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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总秘书住进医院的消息又为互联网上的舆论添了一把柴火。

    所有关于死者、关于死者家庭、关于死者周围人的一切都被剖开在光天化日之下，他的一生、他家庭的来路、他周围人的事迹，抽丝剥茧，切入精密如法医手里的解剖刀，却没有法医应有的素养与专业，这些碎片被肆意组合、解读，越离奇越深刻，越轰动越值得。

    在这汪用人肉铸成的血池里，争锋相对使其沸腾，主角是谁不再重要，发生什么不再重要，语言不再重要，客观不再重要，甚至批判也不再重要。

    但凡发声，皆为站队。

    池子被万众一心挖出沟渠，将里头浑浊的池水引向四面八方，曾经因死者而站出来发生的受害者们成为所有人全新的命题，从受害者变作加害者也不过是营销、资本、大众、媒体在热门词条前添加的轻飘飘两个“反转”。

    声音被无形的介质恶意扭曲。

    所有为善者在这片虚拟炼狱里难得善果。

    这一切就目前来说与专案组和特调组最关心的问题并无关系，但莉莎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刷到这些的时候还是被堵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自己的微博号大致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没几分钟手机滴滴滴，消息塞满了微博私信，莉莎眼不见心不烦，退出程序后直接选择卸载。

    芬奇在伽罗和小心赶到之后立刻交代清楚了前因后果。

    老总秘书是中午出的事，他开车要去宝安区办点事儿，没成想在停车库入口附近马路并入主车道的时候刹车失灵，从他左侧机动车道有一辆白色的车要经过，按理说他应该停下来等车通过再继续并入主道，但是他发现刹车没用了，他松开油门，可是表盘上的速度一直在往上升。

    秘书彻底慌了，猛打方向盘想躲过白色轿车的撞击，显然白色轿车也是这么想的，马路上往左打滑，但白色轿车右侧还是擦着撞上秘书车子的车灯，冲翻了中间的围栏停下，而秘书连人带车漂移出半个圈，当着十字路口交警的面撞进人行横道，他头和窗户亲密接触，一下子不省人事。

    交警赶到现场叫120把昏迷的秘书送进医院，接着按照处理交通事故正常流程走。

    秘书苏醒后根本不承认是他负主要责任，跟交警说，人家交警根本不信，被逼无奈之下拨通芬奇的电话，嘶声力竭说“有人要杀我”。

    这下交警脸色就难看了。

    芬奇来了还跟交警同事掰扯花了不少时间。

    “这说不通啊。”

    根据秘书所言，他的车子被动了手脚，刹车踩不下去，油门倒是压得紧实。

    “我知道那儿有摄像头还有交警，路标上写着并道，我疯了我去踩那个油门？”

    秘书的话不无道理，可是让芬奇去给他证明这就是一个谋杀，也实在是在强人所难，因为秘书描述的，和交警查到的，根本是两回事，且两边都自洽，这要怎么说？

    而且根据秘书说的，这个叙述也很难去攻破别人搜罗来的证据事实。

    太荒谬了。

    更重要，定性一起案件是意外还是他杀是非常严肃且审慎的，根本不是芬奇一句话了事的问题。

    甜心在听说这件事儿第一时间就拨通了伽罗的电话。

    “我们能去看看秘书的车吗？”

    芬奇看向交警。

    交警说：“那要去申请。”

    “我走流程就是了。”

    最后，为了不浪费大家的时间，秘书只得闭嘴担责。

    芬奇问：“你信他说的？”

    “他没必要编造这种明眼人就看出来的故事。”

    “也是。唉，越理越乱。”芬奇烦躁地抓抓头发。

    伽罗无言。芬奇是一个能力很出色的刑警，无论是协调组内成员的工作还是分析案情，他总能够快速准确地抓住重点和关键，摸清线索，只要伽罗提出什么，便能很快跟上伽罗的思路。

    只是这个案子牵扯到的并不单单发生在现实，它跳脱出了现有的框架，使得链条拥有了障眼法，这样的信息差下，加上来自多方的压力，芬奇会焦躁根本不奇怪。

    “但我不认为老总秘书这次事件是一个偶然。”

    交警跟芬奇交流时提过他觉得奇怪的一点，他把秘书从车子里扯出来的时候，是看见表盘上有一个自动泊车的Auto P标志，现在轿车基本都是自动驾驶，都有自动泊车，只要把刹车踩重一点都会出现这个Auto P标志，最起码说明在车子撞到阻拦物时他是踩了刹车的，那为什么后面车子还是有明显的提速呢？

    他没有酒驾，甚至在过往驾驶记录当中有相当一段长的时间保持着良好的记录，没有罚款没有违规。

    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交警不认为秘书会做出这么不明智的举动。

    “现在秘书的车子在哪里？”

    “被拖去相关部门了，这车我问了，有EDR*，之后可以看一下当时的监控数据。”

    “我们跟你们一起去。”

    事不宜迟，他们交代完秘书一些事，就跟着还在场的交警去看车。车子损坏程度比较严重，车头被撞出一个凹形，盖子坑洼，玻璃也碎得密如蛛网，伽罗没让小心靠近，只拿着没离过身的测析仪做了简单的测试。

    小心等伽罗接近，才问：“怎么？”

    伽罗给他看表盘上的数值。

    “比较明显。不过没有到阈值。”

    除开酒店小心觉知那回，上一回有这种轻微的波动是在哪来着？伽罗想。

    “不去跟着他们吗？”

    伽罗摇头：“之后芬奇他们会把收集到的线索和信息汇总告诉我们的，而且我跟着他们来这里也只是为了确定这一件事情而已。”

    小心听罢，不再言语。

    二人就这样站在芬奇和莉莎不远不近的距离，陷入无言的静默里。

    11月份的南方日头仍然足得像是处于失去了蝉鸣的奇怪夏天。伽罗看着芬奇跟交警，说出来的话却是向着小心而去的：“他们说，是你选择了我。”

    男人略带着沙意的尾音落在二人之间相隔的间隙之中。

    “……是。”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小心心道，却没发现自己藏在臂弯里的手已经攥成拳头。

    

    “比起那些‘我更合适这个项目’之类的官方话，我更想听听你怎么说。小心。”

    “说什么？”

    “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伽罗目光始终投放在远方，他知道如若自己笼罩青年，他一定会逃开。

    他对他始终是温柔的。

    “我希望知道。”

    “我不希望我连份卷子都没有看到，你就判我不合格，判我永不录入。”

    “你做得很好。宅博士和甜心对你的评价都很高。数值也——”

    “小心。”即便如此，伽罗打断他时轻若鸿羽，“你知道的，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我暗指的也不是这个。你是那么聪明的一个小朋友。”

    小朋友。

    小心不合时宜地从内心深处腾升不悦。他自昨天起已经二十三岁了，却被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人叫“小朋友”。

    但——

    “我——”

    “伽罗。”

    小心下意识抬头看向伽罗，发现他正好也低头望着自己，朝他一笑：“看来这个点并不太合适谈论这个。”

    芬奇和莉莎已经获取了他们需要的信息。

    “你打算怎么做？”

    芬奇沉思几许：“我想从秘书的人际关系入手。”

    伽罗挑眉，示意他继续。

    “然后和老总的人际关系做一个重叠。”

    非常聪明的做法。伽罗感慨：“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起回局里吗？”

    芬奇问着，同伽罗和小心一道往外走，这里旁边正在施工，边上垒起一层快有一人高的红砖，他们把车停在路口边上，要路过这个道才能到停车的地方。

    小心脚步忽地一缓。

    每时每刻都在关注小心的伽罗没错过这一瞬的不对。

    “怎么——”

    红砖摇晃着砸下。

    未等小心回神，身边力量扯着他往一边倒，熟悉的温度扑了满面。

    芬奇和莉莎的惊呼在他耳边炸成一团。

    “伽罗！”

    医务室。

    “洗澡的时候尽量不要碰水。明天这个时间来找我涂一次药，就差不多了，或者家里有碘伏或是酒精，能够自己处理最好。”医生给伽罗右臂手肘上下一巴掌的范围做好消毒之后上了药，裹了一层薄薄的纱布，伽罗感到那被坍倒下来的红砖砸刮出来的毛躁伤痕火辣辣的，像是要把纱布烧穿。

    小心懊恼：“抱歉。”面对出现的紊乱现象，他的反应居然比伽罗还要慢半拍。

    实在不应该。

    “不要愧疚。”

    “我总算也能保护你一次了。”

    小心心下一颤。

    芬奇和莉莎在伽罗的劝说下回去更新查案进度了，他们交了医疗费，一前一后走在去往芬奇专案组的过道上。

    “你很好。”

    “什么？”

    伽罗回头，小心不知何时已经落后很多步，就站在离伽罗两米左右远的位置，外面的光从小心身后遥远的窗户跑进来。

    “我知道，你会拉住我。”

    “我也知道，在你身边，我会什么都听不到。”

    伽罗微微睁大眼睛。

    他眼里的青年低着头，仿佛自己脚下那一亩三分地有金子。

    “可是，伽罗。”

    我本可以忍受一切。

    “正因为这样，我才害怕。”

    我本可以忍受一切。

    脚步声两下填满他和他之间那看似遥远的距离。

    直到伽罗的鞋子印入眼帘，小心才恍然发现，原来从伽罗到小心，只需要一步。他还未从这个世纪大发现里回神，他已经被伽罗的气息包裹，四面八方。

    让他心安，又让他恐惧。

    以至于连垂下的指尖都微微颤抖着。

    男人宽厚的带着枪茧的手裹着他的后脑，轻轻压着他投入自己的怀抱。

    “我明白了。”

    “没关系。”

    “我也在害怕。”

    我们是一样的。

    小心不知怎的，眼眶一热。

    他没有抗拒伽罗的拥抱。

    他把自己遗失的一滴眼泪藏进了伽罗的拥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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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ps:

1【EDR】

EDR-汽车黑匣子。EDR全称为Event Data Recorder，即汽车事件数据记录系统，它的作用是记录车辆碰撞前、碰撞时、碰撞后三个阶段中汽车的运行关键数据。

EDR可以提升交通事故的可追溯性,能记录碰撞等特定事件发生时的车辆行驶速度、制动状态等数据信息。

它是汽车的黑匣子。黑匣子起源于航空领域，后发展至其他交通工具（轮船、列车等）上，指用于记录其运行实时数据且抗损毁性能较高的一类设备，常用于事故原因的调查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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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案（01）/（02）细节有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