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AJiao

一只知更鸟身在樊笼,整个天堂陷入狂怒之中。

少年与花1

伽罗x小心 

小王子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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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半大的少年在他小小的星球上发现了一朵迎着月光盛开的花。 

花的颜色很特别,瓣外边缘是亮红,到了根部逐渐过渡到紫黑,仔细看还有细微的星光,他从来没有见过花,那些五彩斑斓只在薄薄的一张纸上栩栩生辉,每当他忍不住伸出手触碰,只有平滑的肌理,他知道这是一朵花,可它独特极了,没有那些明亮的颜色,在夕阳余晖下化成一缕黑色剪影,独自分割,独自迎着太阳。 

少年曾在自己的书里了解到,每一朵花在生出花苞的时候一定伴随着某些美好的事物,那些花将美好的事物色彩染在自己的身上,也变得光鲜亮丽,惹人喜爱。 

他想,它是不是在夕阳将熄的暮夜里盛放? 

那在海平线挣扎着释放的赤红与吞没它的黑夜,最后在盛开的时候同星空一起闪烁? 

“你好,我叫伽罗,你是玫瑰花吗?” 

少年看着层层叠叠形状饱满的花朵。他颇为自豪地想,他在自己的图书管里博览群书,对书上描述的花卉植物记得一清二楚,就算它的颜色很特别,也无法难倒这个小星球上唯一的学者。 

“很抱歉,我不是。” 

“没关系,我现在觉得玫瑰也不像你。” 

花缓慢地抖了抖自己的叶子。 

“那你是什么花?” 

“我也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呢?”伽罗锲而不舍,他很大度地体谅了花对自己自身来历的无知,毕竟世界上也没有人要求一个人哪怕一朵花必须什么都知道。 

“我没有名字。” 

花回答的很慢,每个字节都吞吐得一清二楚,原本该是清亮的声音因为长久不说话的缘故而有些低沉沙哑。 

他的声音不算好听,可是伽罗却很喜欢。 

在这个独属于他的小星球上有八十五次黎明,有一片蔚蓝的海洋,一座天青灰的城堡,这里没有阴霾与风雨,也没有其他人同他说话。 

他只知道自己是这个星球的小王子——不,或者说,守护者——他更喜欢守护者这个称呼,那些故事书上守护者总是带来光明与快乐的结局,而他觉得作为见证过无数次八十五次太阳升起的自己有义务来维护自己这个小星球的秩序。 

他尽职尽责地履行着守护者该有的义务,为一片飘过的白云寻找旅伴,为被风沙沙吹动而互相交错的枝叶调解矛盾。 

可是他太孤单了,没有人跟他说话。 

“你是这个星球上除我之外第一株会说话的花。” 

想了想,伽罗补充:“也是这个星球上唯一的花。” 

“是吗?” 

伽罗所有的好奇与期待、那肯定它是独一无二的笃定似乎都被黑色的花轻描淡写的两个字拂去了应有的温度,那些总算烫起来的血管与流动的血液骤然降温减速,徒留一刹那空白的尴尬。 

仿佛察觉到了小少年的沉默,花儿轻轻抖了抖自己的叶子,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伽罗感觉到自己被尊重,也听出了这朵花语气背后潜藏的无措,于是大方地掠过了一人一花之间无言的停顿,兴致勃勃地询问起他关心的问题来。 

“你是怎么来到我这个星球的呢?” 

“我不知道。在这之前,我只是一粒种子。” 

“那你一定是被别的什么人或者动物,在路过这个星球的时候,无意间把你落下了。”伽罗信誓旦旦,说完觉得这种猜测也许会伤害到这朵美丽独特的花,又赶紧加了一句,“我真幸运呀 。” 

“是吗?” 

这回伽罗并不觉得被扫兴了:“是的,我最大的心愿是能够跟一个人说话,虽然你只是一朵花,但是你可以跟我说话,我觉得这是宇宙赐予我的礼物。” 

“谢谢。” 

“你在夜晚会感觉到冷吗?这里到了晚上风很大。” 

“我已经习惯了。” 

“我去给你找一个玻璃罩子来。” 

那是一个非常结实的玻璃罩子,伽罗小心翼翼把花罩在里面,很快他瘦弱的根茎随风摇摆的弧度小了很多。 

“你觉得如何?” 

“很好。” 

“我会在太阳升起来之前把玻璃罩撤掉的。” 

“谢谢。” 

伽罗继续与花聊天。 

“你说你没有名字。” 

“是的。” 

“我可以为你取一个名字吗?” 

花覆在玻璃上的叶子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抱歉,恐怕不可以。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取名字也是很庄重的仪式,那意味着取名的人与被取名的人之间连上了不断的宿命,我只认识你才一天,恐怕不能答应这样严肃的事情。” 

“可是宇宙里星球千千万万,我跟你在这里相遇,本身就是有缘的一种体现,这不能算是宿命吗?”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却不再说话了。无论伽罗怎么劝说辩解,花始终不发一言。 

第八十五次黎明到来之后,会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黑夜,伽罗知道自己到了回家的时刻了,他看着玻璃罩子里的花,恋恋不舍地说了一声“下一个黎明再见”,等来了花儿一句“晚安”,才起身回到了自己那个小小的屋子里。 


(2) 

伽罗第一次觉得,自己住的房子如此狭小,长夜如此漫长,黎明不会再眷顾这片土地,无论他如何掐算着时间祈祷,好像都等不来下一个天亮太阳升起的时刻。 

那些木与木、砖与砖之间的缝隙,家具之间横竖切割出来的空间都变成了一根根绑住他向外飞的麻绳,他奋力挣脱这些箍住他的绳子,顾不上门口抽枝新生的嫩芽,飞快跑去了花呆的地方,他看见它慢慢舒展着自己的枝桠与绿叶,花瓣上的露水随着他的动作在柔软的花瓣上留下浅浅的水渍便滴落在毛茸茸的草地上,没入土地中。 

伽罗无端端生出一点欢喜。 

这点欢喜胜过他劝和草地上那些打架的灌木丛,胜过阻止每一缕带走云朵的风,胜过第一次看见白昼与黑夜交替的时刻。 

他怀着这份欢喜,把玻璃罩掀开,属于那朵花淡淡的香扑面而来,催化着那份心情变成无所适从,他蹲下来,双手虚虚搭在膝盖上,小声说了句:“早上好。” 

“早上好。” 

伽罗看见他的叶子上还残留着一颗露珠。 

“我可以为你清理叶子上的露水吗?” 

他抖了抖叶子,抬起头礼貌地朝小守护者道谢:“谢谢你提醒我,但我想不用了。” 

伽罗有点失落,但不要紧,他还有好多问题想要询问他的玫瑰花,也有很多话想要同他的花说,关于他这短暂的并不漫长的小小的一生里所见所闻所思所感,这些问题与话语盘桓在大脑里、心里和肚子里,如果不赶紧问出来,他想他会足足失眠和胃痛八十五次。 

“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我想是的。” 

“真好,这样你会一直陪着我。” 

“没有什么事物是会一直陪伴你的。” 

“可是你会。” 

“我不确定。” 

“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的寿命很短,也许在我凋零之后,下一个绽放出来的花苞已经不是我了。” 

“那我就陪着你一起凋零。” 

花儿不说话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每次我们对话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你总是会沉默,好像下一刻你就会不顾及我的感受自己飞走了。” 

“我不会飞走。” 

“嗯,差不多是那个意思。” 

“我不说话只是因为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没关系,我知道应该说什么。” 

花似乎笑了一下。 

“你的笑声真好听。” 

“好听?” 

“我听过最好听的。” 

“你只跟我一个人说过话。” 

“那我肯定,就算将来我见过很多人,你说话的声音,笑起来的声音,呼吸的声音也会是我见过最好听的。”伽罗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花,一点一点为它浇水。 

他轻声说:“之后那些奇遇总是可以让你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的,那个时候你会发现,我只不过是一株无名的花罢了。” 

伽罗生气了:“为什么你总是不把我的话当真呢?”他放下水壶,为花打理好一切,在下一个夜晚到来前罩上了玻璃罩。 

“我不想跟你说话,但是我还是期待下一个黎明能见到你。” 

花儿摇了摇自己的叶子,作为告别。 


(3) 

小小的少年和他的花儿一起生活在一个有八十五次黎明的星球上。 

伽罗觉得自己的每一天都伴随着花的香味,尽管花告诉他一朵花是无法让整个星球都变得芳香的,可是伽罗每天早上都坚定地认为自己闻到了花香。 

兴许是不想再扫了他的兴,花提了一次就再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话题,反而有的时候也会暗暗想:也许我真的有香味也说不定。 

看他每天兴致勃勃地来,不厌其烦地为自己翻土浇水施肥,又开始好奇自己闻起来是什么样的,然而这样的问题出于微妙的羞耻心并没有被他主动提起来过。 

跟这个少年待久了,花也变得偶尔会异想天开。 

最后,他还是问出了这些天来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 

“我记得,你提过玫瑰。” 

“是的。” 

“玫瑰花,闻起来是玫瑰的味道吗?” 

“哎呀。”伽罗惊讶,花很沉默寡言——像是汲取着高山上的雪水长大的,可是他这里没有雪也没有冰,只有暖暖的阳光与缓慢的风,他曾经一度担心他的玫瑰花会因此水土不服——花儿现在能提出一个问题,伽罗都恨不得昭告全世界。 

哦,他的全世界只有一朵花能明白他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花的第一个问题,伽罗很希望能够给它一个完美的回答,遗憾的是,他不知道一朵花闻起来应该是什么样的。 

“不过,你的味道一定比我床头罐子里的夹心软糖还要好闻。” 

玫瑰花又不说话了。 

伽罗已经能够分辨出花沉默背后的情绪是什么,也不会再为他的不搭茬而生气。 

我已经长大了。他想。而这朵花是我最喜欢的花,我需要理解他然后保护他。 

也包括保护他的花不会因为他一时任性地生气而难过。 

他仍然每天跟花待在一起,然后跟他诉说飘过的每一朵云各自的故事,也自豪地向花儿展示他曾经送了好几个不慎坠落的星星回到天上。 

“你真厉害。” 

“你也很厉害。” 

“为什么?” 

“你是面对着迎接夜晚海平线出生的。” 

“这有什么厉害的?”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黑夜,它太安静了。”伽罗诚实地说,“可是你来了之后,我发现那些不说话的星星很美丽。” 

“你喜欢星星和夜晚,我有的时候也好奇你为什么喜欢它们,于是跟着你一起看晚上的天空,然后发现,那些星星也是一个一个星球,你也许在跟那些星星上的人对话。我就开始想那些星星上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每晚划过的那些流星是不是抵达了属于它们的目的地,这样想着,我也觉得,夜晚是热闹的。你喜欢它们不是没有理由,就这样,我也喜欢上了。” 

花儿没有说话。 

他看着少年谈论这些时眼里闪烁的微光,就知道他的神思已经被流星的尾巴带去了更远的地方。 

他在等着少年离开的那一天。 

那一天总是不会太远。 

就像少年的星球前一个白昼与后一个夜晚间隔从不会超过九千五百二十七次海水潮汐的起落。 

“我想要去别的星球看一看!”伽罗指着一本厚厚的游记,满脸憧憬地望着头顶星河灿烂的夜空。 

“这很好。”花儿温柔地说。 

“我想带着你一起去。” 

“恐怕不可以。我一旦离开泥土,我无法生存。” 

伽罗呆住了,半晌,他说:“我会给你邮寄明信片,可能我不知道另外的星球上有没有明信片,但我总会想办法捎回一些消息给你。” 

“当然。” 

他打扫了自己的屋子,为花儿浇了最后一次水。 

“我不需要玻璃罩了。”花儿拒绝了他的玻璃罩。 

“可是晚上你会冷。” 

“我很喜欢夜晚的风。”他说,“这个星球的一切就跟你一样温柔。我不会感到冷。” 

伽罗发觉自己要哭出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哭。 

“再见了。” 

“再见。” 

花儿抖了抖自己的叶子。 

“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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